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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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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之母封氏是在正月底找上贾家的。不过她是以江南甄家女眷的名义求见贾母,说自己是上京来找女儿的,可惜人生地不熟,求贾母看在和她家老爷家族是老亲的份上,帮她一帮。

贾母听说,便让凤姐请了她进来。谁知封氏进来,见礼落座后没说两句话,便直直盯着薛姨妈身后的香菱看,然后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用力的磕头,求贾母念两家旧情,放了她女儿罢。

贾母闹了个大糊涂,便是众人也看着她和香菱莫名其妙。

凤姐心中明白,忙配合着封氏,上前扶起她,又指着香菱道:“老夫人,你的女儿,可是那个眉间有个红痣的姑娘?”

封氏泪流满面道:“是,她是我的女儿,她和她父亲有七八分相似,我再不会认错的。她父亲给她取名叫英莲,四岁元宵节时走失的。老太太,我们苦苦找了她十来年了,如今终于见到她了,求你放了她,让她跟我回去罢。”

凤姐听说,便假装为难了,只看着贾母。——香菱此时早已经呆住了,直直站着不动。她再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见到父母的一日。

贾母气的浑身乱颤,半日才稳住,道:“你放心,咱们两家是老亲了,你等我替你求情。”

又对薛姨妈道:“他姨妈,我们家和甄家是老亲了,他家的事情我们再没有看着不管的道理。你跟前若缺丫鬟,我身边的琉璃、琥珀都是好的,便是鸳鸯也好,都送与你使唤,还请你大发慈悲,把人家甄家小姐还给老夫人罢。”

薛姨妈和宝钗早在封氏说时便羞红脸了,再听贾母如此说,更是羞的脚都没地方放了。薛姨妈忍耻道:“哪里就要老太太的丫头了?再没想到,香菱原来是甄家的小姐。倒是我们原先不知,罪过了。”

说着就要给封氏赔礼。

封氏哪里肯受,便是心内再有怨,到底女儿还在人家手上呢,少不得要多说几句好话:“我也知道,今日突然如此请求,委实鲁莽了些。观她身上的装扮,想来夫人家里待她是极好的,只是我们找她十几年了,实在不舍骨肉再分离,只好求夫人慈悲罢。”

薛姨妈忙道:“原先我们不知道,如今知道了,骨肉天性,哪能还有阻止的道理?”

说着忙命宝钗亲自回去取香菱的身契,又命同喜、莺儿跟着回去,将香菱的铺盖衣物财物等俱拿过来。

贾母见状,才缓和了口气,道:“他姨妈果然是和善人家,最是讲道理的。甄家老夫人,他姨妈原先也是不知道香菱的身世,只是听那拐子说了,才买了来做丫鬟的。若知道了必不会如此薄待她,还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见怪。”

封氏忙道:“哪里能怪得了薛夫人家呢?都是那拐子可恶,生生让我们骨肉分离了十几年。”

又给薛姨妈行礼道:“英莲梳的是妇人妆,想来已是夫人家哥儿的房里人了。只我们甄家也是书香门第,先人风骨不敢忘,女儿到底不能与人为妾,还请夫人和哥儿体谅。”

薛姨妈羞的耳朵根都红了,慌忙避了过去,道:“原是我们家先得罪了的……。”

欲待说些什么,又见宝钗已经走过来了,便忙忙的讲身契和宝钗收拾好的包袱放到香菱手上,推给封氏:“还请老夫人千万担待一二。”

封氏认真查看了香菱的卖身契,确认无误后,便拉着香菱给贾母、薛姨妈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在凤姐的指引下出门去了。

林府的马车就等在贾家外面,封氏拉着香菱一出来便坐了上去,一路往林府跑去。

待跑到了一半,香菱才从浑浑噩噩的状况中醒悟过来,看着满面风霜、两鬓苍白的母亲,手不由自主的抚上母亲额头深深的皱纹,封氏抓着她的手泪流满面。香菱于是用另一只手去摸母亲身上粗糙的衣裳,摸着摸着,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封氏搂着她,不断的拍着她的后背道:“没事,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从今儿起,咱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好好过活儿。”

说着自己眼眶也红了,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两人抱头痛哭了一阵。

到了林府,见过林珏、黛,林珏便问封氏今后的打算。

封氏道:“先前已和大爷说好了,我和英儿日后都给林家的绣庄做活计。我想求大爷一个恩典,我们娘俩还请托府上庇佑。”

见林珏点头,便又道:“我想着,在林府后面买一处小宅子,英儿在家,我出门去大爷的绣庄接活计和送活计。将来等英儿身体调养好了,我再替她找门不介意她往事的亲事罢。只是英儿的籍贯,还得请大爷帮忙,帮她去复了。”

林珏点头,命人去料理。

黛忙问道:“银钱可够使费?”

封氏笑道:“很够了。我原先在扬州时,那个天杀的贾雨村为了求娶那个忘恩负义的娇杏,送了许多银钱和东西过来,这些年我都折成银子攒着不敢花。大爷慈悲,我在庄外养病时不算我银钱,如今我还剩下一百多两银子,这次来时我便没打算再回去,俱带来了。”

英莲也道:“出来时,宝姑娘让人把我的衣物铺盖积攒的东西都带出来了,还悄悄儿塞了五十两银子给我,便是娘身边的不够,加上我这里的,也是尽够了的。”

黛点头道:“薛姑娘给你银子是念旧情,那薛家打死人的事,你们还是别再提了——现如今提了也没用的,还是过安生日子罢。”

封氏道:“我固然恨他们家磋磨了英儿,让她小小年纪就为妾。可我也明白,这事最大的错处却是在贾雨村和娇杏那两个白眼狼上。那冯公子,我来京时已经去给他上过坟了,他的老仆人有情有义,一直给他守着呢。我求了他,把冯公子墓地上的土带了过来,做了个牌子,日日祭拜,谢他另眼看待英儿之情。”

英莲听说,想起十四岁时见到的那个俊俏公子,他是那样郑重的和自己说,要正式娶自己过门,从此不再娶妻,只守着自己过日子。偏那时自己竟是一点主也做不得,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打死了,自己还屈从了施暴的人。想到此,香菱满眼是泪。她在薛家那几年,从没忘记过冯公子,清明、除夕总是偷偷祭拜,有一次被薛蟠撞见了,更是被折磨的半死。那时她就在想,若当时直接跟着冯公子走了,自己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难熬罢?

英莲泣道:“等咱们自己有了家,我日日都会给他上香,求他原谅……”。封氏叹了口气,道:“他是好的,可惜你们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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