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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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苒身上中了三刀两剑，最重的伤是在小腹开了个大口子，鲜血像发大水般往外涌，染红了她一身破烂的衣裳。

命定然是保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死得也太难看，若是那人良心发现为她收殓尸身，难免要在心里嫌弃一番，这不体面，也不贤良淑德，更对不起她长安第一贤妻的美号。

若他再给她残破的尸身赏个坟冢，刻上“贤王府先世子妃颜苒”几个大字，依礼须得每年祭拜，勤勉扫墓，等他娶了心上人进门，她便少不得要继续看他们恩恩爱爱，听他们琴瑟和鸣。但她颜苒面上是个贤妻，私下里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怨妇，没有这份祝夫君和心上人百年好合的心胸，到时候她看着他们闹心，对方瞅着自己也膈应，岂不尴尬？

还是什么都不要留下得好，活着的时候便已够碍眼了，死后就该灰都不剩，时间久了，大家把她这个笑话忘干净，她才算可以含笑九泉了。

“爹爹，女儿来寻你了。”她笑了笑，三分艳丽四分侠气，竟把围攻她的流寇也看痴了。

她足尖轻点，留下一路刺目的血花，她裹在呼号的风里，朝着看不见底的山崖，翩然落下。

似乎有一瞬间的剧痛，又似乎没有，她的意识在死前一笼，很快散到了山川河流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竟感觉自己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四肢发软，头有些晕，耳边的人声渐渐清晰：

“娘子已经高热三天了，这可如何使得？”

“我们还是快些给贤王府传信吧，娘子可是未过门的世子妃，如今病倒了，他们得帮我们。”

“可娘子昨日再三嘱咐，不要麻烦那边的。”

“将军远在冀州，现下府里无人主事，决断在我们，绝不能让娘子出事！”

“呸呸呸，什么出事，娘子素来身强体健，怎会折在一场春温里？”

……

嗯？春温？不是被刀砍被剑刺，又跌了悬崖摔成饼？

等等，她们说她是“贤王府未过门的世子妃”？

她已经成婚三年了，即使成了饼，也不用再办冥婚的。

颜苒抖了抖睫毛，猛地睁开双眼，头上的牡丹刺绣罗帐如血一般明艳刺目，她蹙着眉喘息着，看向了身边的两人。

绿绣、红棉，她从冀州带来的陪嫁丫鬟，早早便嫁人了，又怎会守在她身边？

“娘子，你醒了？”绿绣湿了眼眶，紧紧握住她的手，喜色溢于言表。

颜苒抬起手，捏了捏绿绣的脸，嫩嫩的，年轻了好几岁。

“娘子，您怎么了？可是烧糊涂了？”绿绣担忧地看着她，泪珠子又要往下掉。

“确实糊涂了。”颜苒坐起身，掀开床帐，一屋子清秀的年轻婢子朝她投来关切的目光，桌上放着她曾遗失的菩提珠，还是三年前没有盘开的样子，屋里堆着不少箱子，都是她从冀州搬来的细软，其中有个格外大的，盖子开了一半，里面装的是她用过的刀剑长枪，她记得这个出嫁前叫她给埋了，还办了个小小的告别仪式，算是彻底与过去一刀两断……

她不怎么读志怪话本，却也听人说过些传说异闻，譬如说人死后重生于过去。

“绿绣，今天是何年何日？”她扶着头靠着床，状若恍惚地问道。

绿绣心疼地擦去她额上的汗：“娘子放心，今天是癸卯年三月初七，离婚期还有一月，都来得及的。”

癸卯年，那是三年前呀！

颜苒躺了回去，看着头顶的绣花顶账，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但她好像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三年前，还没嫁给他的时候。

想起顾明谨，怨与恨在她心里交织缠绕，剧烈的情绪让她胸口闷痛，证明了那三年不是一场梦，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过去。

顾明谨是金尊玉贵的贤王府世子，整个长安城最闪耀的少年郎，亦是她的夫君——上辈子的夫君。

而她颜苒不过是边将之女，在边疆住了一辈子，若不是她爹在二十年前救了他母妃，后来以恩情迫他定了亲，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与长安的贵人们有什么交集。

她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刚成亲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娘子，只要看着他便欢喜，哪怕他从不多看她一眼，也不与她有肌肤之亲……

她在心里爱惨了他，在意他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她努力学着去做一个贤妻，将整个王府打理地井井有条，也把他和父王的生活照顾地无微不至，王府不服她的人对她真心拜服，长安等着看她笑话的也歇了心思，夸赞起贤王府娶了一位贤良的世子妃。

可这又有什么用？他只当这是应当，除了几句疏离的感谢，再无其它温存。

渐渐地，他甚至越来越不爱回府，她猜他心里装了别人，却始终存着侥幸，直到他将人带回了家，在她的面前郎情妾意，还夜夜琴瑟和鸣。

可她没有发脾气的资格，本就是强扭的瓜，不甜也是她的苦果，何况不被喜欢的人，怎么闹腾也是无用的。

所以纵她心里再难受，为了不被厌弃，为了起码维持表面上的相敬如宾，她只能对他完美的心上人笑脸相迎，精心照料，不敢有一丝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