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郗声喃喃念出王粲的《七哀诗》,不觉悲上心头,“那妇人错不至此,可孝悌人伦乃是天下至道,她所作所为,究竟有伤教化,县令虽判得重了些,却也不能说错。我既不能让治下百姓过上好日子,又不能料理清楚官司,枉为徐州刺史。”
“不!”郗归突然出声,打断了郗声的自责,“那县令判得本就不对!婴孩生来便有父母,那孩子并非其母一人孕育,那县令何以竟判了母亲死刑,而对那个对亲生女儿置之不理的不义之人不管不顾?”
“遗弃婴孩的决定,毕竟是那母亲所做。”郗声愣了一瞬,下意识地答道。
“可在此之前,那为人生父者,却先做出了弃养的行为!”
郗声没有说话,郗归接着说道:“再者说,那女子实在无力抚养婴孩,才做出了遗弃之举,内心定然也是盼着孩子能被收养的。如若不然,乡野田间,有多少能够杀死婴孩的机会?就算那孩子在家生生饿死,也不会有人上门问罪。她不过是因为心软,不舍得孩子白白饿死,所以才行了十多里路,将孩子送去了县城。却没想到,就是这一点小小的不忍,竟成了她自己的催命符。”
郗声不得不承认,郗归这话说得有理。
越是生计艰难的时候,乡间便越容易发生溺杀女婴之举,那县令对这女子施以绞刑,未尝没有震慑全境的心思。
只是可怜那女子,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却糊里糊涂地撞到了枪口上。
室中一片凝滞,好半晌,郗声才开口说道:“这两年灾害频繁,百姓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好在今年地动之后,再没有旁的异常天象,应该不会再出现像这样的事情了。”
郗归看着郗归满面的愁容,轻轻叹了口气,也顺着话茬说道:“正是如此。前些日子您去郊县督察今年的农桑进展,我也翻看了田册和旧志,心里生了几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什么想法?阿回快说与我听。”郗声早就发现,这个侄女常常会有些与寻常人不同的巧思,往往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郗归令南烛拿来之前所做的笔记,逐条说道:“眼下正是早稻生长的时候,听您方才说,各地均已有条不紊地展开浇水、施肥等事项了。若有余力,各乡里可做些加固堤坝、清理渠道之类的工作,以免夏季雨水多发,以至于泡坏庄稼,甚至是发生洪灾。”
郗声含笑点头,郗归指着笔记上的简易图示,进一步说道:“去年江南暴雨成灾,以至于淹了不少村落,造成极大的伤亡。便是无人死伤之地,也难免有农田被淹。灾害之所以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水陆失宜难辞其咎。”
郗声想到田间交错横生的陂堨,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中朝咸宁三年,杜元凯就曾上疏论水利之事,说陂多则土薄水浅,潦不下润。故每有雨水,辄复横流,延及陆田。1可南渡以来,江南户口日增,百姓们为了方便,争先恐后地建造了不计其数的陂堨。一旦暴雨连绵,这些原本为了利农建造的陂堨,往往会成为大灾的帮凶。”
郗归听到这里,不由轻轻颔首,而后整理思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因此,我们便该指派专人,检查陂堨,可用者进行修缮,易决者干脆摧毁,以免今夏再生洪灾。”
郗声有些担忧:“可徐州如此多的郡县,怕是没有那么多懂得水利的人去操持此事。且陂堨关乎农民生计,一旦有修有毁,保不准便会有行贿受贿乃至于借机生事之人。”
郗归沉吟片刻,提议道:“那便建立绝对的标准,譬如说两汉之时的旧陂、旧堨,经历了这么长时间,依然留存下来、没有被洪水摧毁破坏的,必定于泄洪无碍,可以修缮保存,以作蓄水之用。”
“山谷中的小陂、小堨,不会影响村庄田舍,也可保存。”
“至于后世所建之陂堨,尤其是曾因雨水、洪水决溢过的,便通通决沥。”
“伯父可组织人手,细细研究一番,如此这般地出个章程,然后再安排人监督施行。若是不放心各郡县落实的情况,便派几个带刀部曲在旁督责,想必不会出太大的岔子。”
郗声听完这些,沉吟着抚了抚胡须:“我明日让人去请几个通晓水利的先生来,好生商议商议。”
郗归点了点头,开启下个议题:“中朝以来,一直有督察州郡播殖的成规。您任徐州刺史之后,年年都查访郊县稼穑之事,又命人于各郡县巡行,每年举其殿最。”
她略微顿了顿,还是说出了下面的话:“这本是好意,可是历来确定殿最等次的时候,往往以顷亩多少作为依据,以至于各郡县或是虚张其数以为功绩,或是广种田亩却不精心侍弄,从而导致甫田维莠之弊。”
郗声听了这话,怔愣片刻,喃喃说道:“南渡以来,大批流民过江,亟需开垦田地维持生计,所以我才定了这样的规定,不想却让他们荒废了田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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