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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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时间倏忽而过，阿贵见闻青郢上手很快，下午便回西厢房了。日头西沉，闻青郢放下扫把，左右活动了一下疲软的身体，看着地上一堆落叶，忽然眉头一挑，计上心来。

“那渔夫和人牙子，强买强卖，我便罢了，若是寻常百姓，一辈子就毁了。”闻青郢叹息一声，蹲下身子，使出一丝神力，将落叶一片一片拾起，在半空中摆出一个膝盖高度的小人，略一思索，咬破指尖，在小人脸上勾出五官，是一张有些狰狞的脸。

“嘿，”闻青郢忍俊不禁，“果然没有作画的天赋。当年醉酒，在鸣涧脸上画了王八，没想到这小子醒酒之后，整整一周不理不睬，愿赌服输，还耍性子，当真幼稚至极。”

自言自语之后，闻青郢忽然想到温鸣涧所作所为，立刻笑不出来了，长叹一声，戳了戳落叶小人的额头，低声说道，“去吧，记得半夜三更，再行出现。”

人牙子赚了银子，约上渔夫和三五狐朋狗友，在家中畅饮，一夜醉酒，直喝得酩酊大醉，烂醉如泥。屋外传来打更的声音，三更已过，人牙子喝多了酒，觉得小腹鼓胀，出去寻一棵树，正欲解开腰带，忽有一个膝盖高度的暗红色小人踢踢踏踏跑了过来，拽住了他的衣角。

人牙子以为是哪家小孩，呵斥一句，让他走开，谁料这小人不言不语，只是仰头看他，人牙子烦了，一脚踢过去，不料触感并不是人类身体的柔软，人牙子踢了个空，只听得唰啦啦一阵响，人牙子的脚竟然从小人身体中间穿了过去。

人牙子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那小人忽然动了，手脚并用，顺着人牙子的大腿往身上爬，只见那手那脚，竟然是一片片枯枝败叶。人牙子吓得抖成筛子，心跳急遽加快，本想转身就跑，谁知那小人竟似有千斤之重，咚的一声，压得人牙子坐在了地上。

人牙子摔得尾巴骨生疼，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双腿在地上拼命摩擦，身体后退，那小人却丝毫不受影响，顺着人牙子的双腿，一路爬到胸口，一直低垂着的头忽然抬起来，鲜血淋漓的五官与人牙子只有一掌距离。人牙子登时吓得心胆俱裂，面如死灰，汗出如渖，过了片刻，竟然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小人揪住人牙子衣襟，伸出落叶小手，左右开弓，啪啪抽了人牙子几个耳光，人牙子被迫醒转，却目光呆滞，任由小人打得他嘴角出血，也不知反抗。

落叶小人停手，看了人牙子一会，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人牙子毫无反应，好像吓傻了。落叶小人起身摇头，发出一阵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双手叉腰，一副无语的样子。

一股腥臊味传来，人牙子吓得失禁了。落叶小人猛地飞到半空，鲜血淋漓的狰狞五官上，竟然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过了片刻，落叶小人见人牙子一动不动，觉得无趣，从胸口掏出一片大大的落叶，丢在了人牙子脸上。

只见那片落叶巴掌大小，上面写着“多行不义，必自毙”七个字，鲜红似血，带着淋漓的笔锋。人牙子终于动了，捧着落叶，连连叩头，边哭边立誓改过自新。

人牙子涕泗横流，哆哆嗦嗦，把做的亏心事都抖了出来。原来这人牙子确实做了许多坏事，与同伙一起，钻律法的空子，逼迫穷人“自愿”成为贱民，然后卖给大户人家，赚了不少亏心钱。落叶小人听得窝火，身上枯叶沙沙作响，不待人牙子说完，猛地飞过去，先一脚踢了人牙子的哑穴，然后上踢下踹，专找疼的地方打，直打得人牙子双眼翻白，死去活来，才慢慢收了手。

痛打一顿之后，落叶小人把有字落叶插在人牙子的衣襟里，驻足半晌，仿佛不太满意，忽然身体爆冲，一个突袭，猛地与人牙子贴脸，干枯的叶子扫过人牙子的脸，鲜血汇成的五官凶相毕露，狰狞可怖，人牙子登时屏息，两眼翻白，身体后栽，倒了下去。

落叶小人跳到人牙子头边，只见他两眼发直，嘴巴不断开合，却由于被点了哑穴，只有口型，发不出声音。落叶小人俯身解了他的哑穴，只听得人牙子反反复复，一直念叨着有鬼、报仇、我错了几个字眼。

落叶小人满意地点头，丢下人牙子，飞向了屋内仍在喝酒快活的几人。

次日。

天蒙蒙亮，闻青郢修炼完毕，打着呵欠去了膳房。昨夜落叶小人闹得太欢，天亮方休，费了他不少神力，好不容易修炼的成果，全被落叶小人拿去吓人了。

落叶小人的所作所为，虽然大多是临场发挥，但由于体内有一丝闻青郢的神识，也算是他的一部分，因此昨夜发生了什么，闻青郢自是心中有数。膳房闹闹腾腾的，有消息灵通之辈，兴奋地讲昨晚发生的奇闻异事，闻青郢侧耳一听，果然是落叶小人的战绩。

手中把玩着一片落叶，闻青郢边吃早饭，边听那人神神叨叨地讲述，“今儿早上，官府的大门啊，忽然被几个人擂得震天响，你们猜怎么着，他们几个不是鸣冤，而是自首去了！”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纷纷面面相觑，满脸不信。那人吊足了胃口，才继续说道，“领头的正是那胡老三，咱们这里也有人是被他弄进来的吧？还有他的一众同伙，好像中了邪，在官差老爷面前哇哇大哭，全都招了。诸位若是不信，胆子大的，去问老爷夫人，千真万确，绝无半句虚言！”

闻青郢忍俊不禁，忙低头喝了口粥，掩住脸上笑意。众人全部炸了锅，有几人大呼痛快，原来此处有不少下人，是走投无路，被胡老三落井下石，强行卖进来的。

吵嚷过后，众人渐渐散了，闻青郢把落叶随手揣进怀里，也去了正房扫地。今日总管周明刚好也在，见到闻青郢，招了招手，让他进来。

“陈员外，周总管。”闻青郢拱手行礼。

“老爷，这便是新来的下人，听说知晓天文地理，还会抚琴。”周明笑着说。

“哦？”陈员外捋着长须，将闻青郢上下打量一番，“择日不如撞日，你便抚一曲，让我听听。”

闻青郢一笑，许久不弹，确实手痒，便不推辞，拂袖坐了下来。陈员外家财万贯，此琴由上佳的桐木做成，琴身饱满，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轻拨琴弦，琴音清越，甚是悦耳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