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昨日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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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白日倒是比夜里更寥落些。

更何况是这样的梅雨时节。

天阴的厉害，春雨连绵不绝，挽月楼碧眼的胡姬倚在窗前，露出半截雪白的臂膀，盈盈娇笑，招揽着楼下过往的行人。

只是这样的天色，连胡姬也有些提不起劲头来，不一会儿，漂亮妩媚的头颅一点一点，像一只惫懒的猫儿，慢慢在神都的细雨里打起盹，做起一些草木无尘的梦来。

便也没有留意，天幕之中，一只小小的青鸟破云穿雨而来，飞过潋滟的云雾，消失在千家万舍之间。

——

青章巷里，成镜馆中，苏眉正在和阿萝坐在一侧，头抵着头，看一册图书。

苏记书坊生意红火，迎八方来客，三教九流的客人络绎不绝，上到圣贤书，下到话本子，不一而足，苏眉这回是带了一本翻的卷边的旧书，叫《红鸾记》，前两年在神都里头风行一时，还被戏班改编成戏，神都里头人人都能唱上两句。

是狐女思凡，喜那书生满腹文章，月夜求欢，爱恨纠葛，生死缠绵，上穷黄泉下碧落，终于脱了狐身，和那已经做了丞相的书生携手白头。

云云总总，这类话本子无非如是。

阿眉年纪小，并不认得许多字，先还带着阿萝一个字一个字的猜，后来实在烦了，就只瞧着那话本子上的图来，那狐女美艳，书生清俊，实在好看。

苏掌柜好看戏，前些年她也坐在亲爹腿上看过好几场，不认识字，就着插图，倒是也把每一页的剧情猜个七七八八。

只是她稚气的很，满嘴情啊爱啊，手舞足蹈的，说不出的可笑可爱。

却不见一只青色的小鸟飞入窗中，在屋内盘旋一圈，最后轻轻巧巧地收拢翅膀，落在一支细白的食指上。

那青鸟遍体苍翠青羽，犹如被雨淋湿的苍山。

唯有眼下生红羽，艳丽如火，簇拥着漆黑的眼珠，越显得娇艳热烈。

镜烟立在窗边，端详着这只远道而来的小鸟，片刻后，微微一笑，轻声道：“遵命。”

她说的极轻，那小鸟偏头，仿佛能听明白一般，在她掌心走了几步，扑了扑翅膀。

片刻之后，这只小鸟忽然昂起头，犹如一道青色的闪电，猛然飞出窗外，划出一道青色的轨迹，一瞬间便消失在云雨之中。

来如风，去如电。

也不知又要飞过几千里几万里，几重山水，才能回到主人身边。

镜烟在成镜馆中，望着那青鸟飞入云中，直至目力所不能见。

再缓缓垂目，一小团青色的火焰，留在掌心之中。

那青色的火焰将手掌也映照的苍绿色，跳跃，摇曳，在潮湿的春风里，也像是一只鲜活的小小鸟儿。

她笑着将手伸入雨中，天地之间，风雨渺渺，浇灭掌心这团羽毛般的火焰。

“镜娘子？”

苏眉抬了眼，却见镜娘子立在窗边，望着空空的天幕微笑，觉得好生奇怪，不由得出声问道。

“今天怎么不去玩呢。”镜烟转过脸，柔声问道。

“我爹让我别乱跑，”阿萝鼓起脸，娇憨可爱，“说是最近生意可忙啦，没空管我，叫我不许惹麻烦。”

“不过，我才不信呢，这分明是他心情不好，便来找我的麻烦。”

“哦？”

“因为一个我爹认识的人啦。”

小姑娘满肚子牢骚，回忆着在书坊里听见的，有模有样地学起来。

“说是什么县令，在什么沧州武安县，治匪有功，被皇上重重地嘉奖，让他来京城里做官啦。”

“叫，叫什么来着，”苏眉皱起脸，说，“……陈，陈素？”

镜烟微微眯眼。

苏眉没有察觉，倒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镜烟身边，凑到耳边，神神秘秘地说：

“我娘说，这人，很不好。”

镜烟轻轻哦了一声。

见镜烟搭腔，小姑娘更开心了，她正是怕无聊的年纪，见着大人愿意听她说话，便是怎么也止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