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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当时间化成灰烬》转载请注明来源:笔迷阁bimige.org

双重生活一九九七年的朱莎好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她在和张蕊的-mil中违心地编造了有关她自己的太平盛事,说起宿舍和班里的每一个人,就是不提她自己的生活。张蕊的回信大多是意气风发,她也抱怨过徐轶的不解风情,也鄙视过潘颖的不择手段,但最多的还是她生活中的那些细小琐事。朱莎很喜欢她-mil中提到的那些地名,那些琐事,读着张蕊的-mil就像自己亲身经历了一样。就像事先约好的一样,她们俩在信中同时回避提到一个名字——罗昊。她知道张蕊迟早要和罗昊联系的,但她固执地不肯告诉张蕊有关她和罗昊之间发生的一切,从那个寒彻心扉的夜晚开始,朱莎就已经把关于罗昊和她的一切都尘封在记忆的深处,那是一个尽管不再流血却还时时刺痛的角落。张蕊已经和徐轶同居了,在他们到那里之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张蕊说是因为寂寞,但朱莎看她-mil发回的照片,里面的两个人十指紧扣,一副意气风发、少年得志的模样,根本就是情之所至水到渠成,一点都不像寂寞难耐。朱莎有时候在想,他们会结婚吧?为什么有的人就总是这么幸运,磕磕碰碰之下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真爱,而且还能幸福地在一起呢?就因为有了张蕊和徐轶的幸福做对比,朱莎才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爱情和幸运儿的存在。时间一晃就到了十月,朱莎已经实习了将近一个月了。和她一起到电视台实习的一共有五个人,有大的,也有别的院校的,而且也不是一起来的而是陆陆续续到齐的。除了朱莎,其他四个人都是家里有些背景的。电视台更是一个具体而微的社会,朱莎在这里饱尝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好在在大,朱莎就已经尝到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滋味,因此在这里还不算太震惊。就在她实习到一半的时候,有一天早上,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走进了新闻部,她画着浓艳的妆,虽然戴着墨镜,但看得出纹过的眉毛在太阳镜上显现。她全身穿着价值不菲的名牌,一副十足贵妇人的打扮。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打扮都很入时的年轻女孩,看样子像是她的女儿。按照规定,接待来访人员是朱莎的职责,所以正当朱莎上前去接待的时候,这个女人看都不看朱莎一眼,款款地走过来,高昂着头摘下太阳镜站在门口,用很客气的声音说:“我找你们主任,我女儿要来实习。我和你们于副台长打过招呼的。”新闻部里的有些人开始又是倒水又是请坐,说马上派人去叫主任,还有人和那个年轻的女孩搭话,问她的学校和年级。那个女人也毫不客气地坐下,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朱莎冷眼看着,觉得十分地无聊。尽管电视台是个势利眼的大本营,但朱莎还是爱上了在这里实习的生活,因为她已经发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地方原来是做新闻。唐宁实习时被分配到一所普通中学教英语,学生基础差又很不爱学,她教得很辛苦又没有成就感,因此十分不喜欢这个工作,经常在宿舍里发脾气。郝静通过努力,也争取到了一所市重点中学的实习机会,她因为来自郊区,没有市区户口,迫切想留在这所实习的学校,即使唐宁说她是“饥不择食”,她也不理会,依旧自己忙忙碌碌备课,对着镜子练习讲课。孟欣欣因为要考研,随随便便找了个地方实习,每天就是混日子。十月底的一天,郝静忽然失魂落魄回宿舍了。朱莎正在收拾衣服,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到郝静神色大变,大冬天的却满头大汗的样子心里又有些不忍,赶忙让她坐下喝杯水,然后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郝静大概也是惊惶失措了,平时口风很紧的人竟然一问就开始大哭,一边哭一边说龙哥不见了。朱莎吓了一跳,以为她在开玩笑呢,仔细一看又不像,郝静已经哭得喘不上气了,这样的哭法不是真到了伤心绝望的地步是哭不出来的。朱莎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了,一时侠义心肠发作,又准备多管闲事了。从郝静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中,朱莎才大概听明白了事情的前后经过。龙哥已经早郝静一年毕业了,分到北京的一个建筑单位工作,一个星期前龙哥说要出差,会到一个比较偏的地方,手机信号可能没有,让郝静不要给他电话,等他有机会会和郝静联系。郝静当时正忙着实习,听了龙哥的话也没太在意,就继续忙自己的事了,可过了整整一周他都没和郝静联系过。郝静忙完了才发觉有点不太对,她熬过了一周以后马上迫不及待地找龙哥,打他的手机关机,到家里去找才发现房子已经卖出去了,新的买主正欢天喜地地搬家。再去他的单位找人,他同事说他一星期前就辞职了。郝静当时就崩溃了。朱莎听了心里暗暗担忧,看样子这龙哥是要存心甩了郝静啊,他谎称出差已经给自己留了足够的时间来脱身。真不知道郝静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她还曾欢天喜地地计划过一毕业就结婚的。半夜朱莎醒来,朦胧中听到郝静捂着被子在小声而压抑地哭泣,周围的同学都在沉睡。朱莎一下子就醒了,她轻轻地下床,把郝静的被子掀开,低低地说:“别哭了,你要是睡不着咱们去楼顶上坐坐吧。”郝静顺从地穿好衣服,跟着朱莎来到宿舍楼楼顶,屋外灯光昏暗,稀疏的几颗星忽明忽灭,郝静上了楼顶就开始抱着朱莎放声大哭起来。朱莎吃惊地说:“郝静,你冷静一下,不要哭了,咱们现在在顶楼,你这个哭法马上就会被人发现的。这种极品贱人,咱不要他还不行吗?”郝静把头埋在朱莎怀里:“莎翁,我赔不起了!我已经输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了!”郝静告诉她,她和龙哥早就住在一起了,而她已经为龙哥流过一次产了。朱莎回想起大二那年献血前后的那段时间,一向健壮的郝静居然体重不达标,还曾有一个星期都躺在床上养病,饭都是朱莎帮忙买的。张蕊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只说是痛经,原来那段时间她是去做了流产手术!朱莎想起那个从她的包里掉出来的小药盒,和那些她夜不归宿的日子,心里的猜测一下子都被证实了。可是她能做什么呢?只能默默地抱着郝静,让她尽情哭泣。她真的怕郝静压力太大了受不了去自杀,于是就只有每次暗暗留心,等郝静睡着了她才去睡。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觉得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也许有人会觉得郝静爱慕虚荣,想攀高枝,可是只有朱莎才知道,一个生于贫穷的人有多急切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知识有时候不一定就能改变命运,于是郝静也只有放手一博,想通过嫁人来改变,不幸的是她没有成功。谁又能说谁低俗,谁又能比谁高贵?要是她们都口衔金匙地出身,她们也可以只谈风月、不问世事的。是生活逼得她们沾染了世俗之气,也是生活让她们苦苦挣扎、斤斤计较的。她在郝静身上彷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影子。时间这个东西真的很怪,跟李正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感受着他对自己的好,朱莎渐渐地也有点离不开他了,男女之间的事情,从最初的抗拒变成了她对他的被动接受。也许女人就是这样吧,在身体交换后,再怎样冷漠抗拒也会孳生出感情,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孽缘。不管怎样,朱莎的人生已经算是有了很大起色,她终于可以不再疲于奔命地去挣自己的学费生活费以及负担家里的各种费用了,她在接受李正对她的好,给她安排的无限舒适生活的同时曾经有那么一瞬间软弱过,她想是不是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算了?依赖他提供给他的金钱和支持,她也可以在有限的自由内轻松地活着,但前提是,她终生都要仰人鼻息,而且永远不能见光。一旦李正厌倦了她,那她存在的价值还不如一把扔在墙角里的破扫帚。朱莎只要想到这里就会悚然而惊。很快天蝎座的朱莎就迎来了自己二十岁的生日。生日那天,李正问她想吃什么,朱莎脱口而出:“必胜客!”李正愕然:“我以为你会想穿得很漂亮,去大饭店吃一顿浪漫的晚餐,旁边有人给你拉小提琴什么的。”朱莎低头解释:“可是那样好假!而且我不喜欢穿得那样正式去那种高级地方,那会让我的手脚没地方放!我就想去必胜客,我早就想试试我能不能像电视里一样把沙拉堆成一个高塔!”必胜客的沙拉是按次收费的,交一次钱只能取一次沙拉。朱莎有一回看电视,无意中发现电视上曝光了有人为了最大限度地占到便宜,就在必胜客里用沙拉碗码沙拉,把沙拉堆得像比萨斜塔。李正觉得好笑,但还是听从了她的意见,为她取消了浪漫的大饭店晚餐,改成去必胜客码沙拉。郝静以前在宿舍里说起过必胜客,把那里夸得像个美食的天堂一样,朱莎亲自一试,也不过如此,而且她的耐心不够,技巧也缺乏,堆沙拉只能堆起一平碗稍微冒点尖,离那些高手的九层塔还差得很远。她很快就扔了沙拉碗,厌倦了这个游戏。李正看她神色怏怏地坐在那里,就想方设法让她说话。朱莎兴趣缺缺地应答几句。李正微笑着为她戴上一条铂金项链,说:“生日快乐。”朱莎低头一看,项链坠正是李正以前送给她的那个小玉瓶。她抬头看李正,目光中有些询问的意味。这项链坠被她扔到了宿舍抽屉深处,搬东西时又无意中被带进了这套房子里,被朱莎冷落丢进了衣帽间的某个抽屉里,李正是怎么找到的?李正看着她,握住她的手,朱莎不习惯这么温情脉脉的时刻,她抽回了手,李正也不勉强,只貌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唯一的记忆。宝瓶,‘保平’,结果却保不了她自己的平安。”朱莎心下黯然,觉得外表如斯强硬骄傲的他原来内心也是伤痕累累。生日的当天,朱虎从武汉打来电话,找不到朱莎,宿舍同学把她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朱虎。朱虎打到她手机上的时候,朱莎还在必胜客里和李正吃饭。她不动声色地接听朱虎的电话,朱虎在那边疑惑地说:“姐,你什么时候买了手机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朱莎截断他的话头说:“别问了,别人给的一个旧东西而已。”朱莎边打电话边用眼角瞟李正,发现他一点也不避讳地在听他们的谈话,眼光放肆地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她不由得瞪他一眼,然后接着说:“你是不是又缺钱用了?”朱虎在那边急了:“我不缺钱用。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不用再给我寄生活费了,我找到打工的地方了,加上学校的助学金,每个月的生活费已经够了。姐,祝你生日快乐。”朱莎喃喃地说:“谢谢。”她刚要再接着说话,朱虎已经把电话挂了。李正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说:“过生日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说吧,你想许个什么愿?”说完不待朱莎开口,李正又加上一句:“明知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许愿了。”朱莎知道他指的是自己曾经想离开他的事,她看着李正说:“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记得深圳泰丰电子也是你家的产业。我表姐张美华在那里做工,她在流水线上已经站了年了,帮忙把她调到轻松一点的岗位上去吧。我就这一个愿望。”李正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点点头说:“好。”朱莎放心了,总算对大姑的嘱托有了交代,就算是对大姑辛苦照顾父亲的一点报答吧。她也只有这么大的力量了,要不是肖扬在她面前多嘴,她根本不会知道深圳泰丰电子原来已经属于他名下管理。不久之后,朱莎在一次打电话回家中,装作无意地问起大姑,美华表姐的近况,大姑兴高采烈地说:“大妹啊,你表姐不知交了什么好运了,从北京来的大老板亲自见了她,把她提升为组长了!这下好了!不用站流水线了,手底下还管着几号人呢!工资也翻了一倍多了!”朱莎很有兴趣地听了一会说:“那就好了,表姐也算苦尽甘来了。”大姑兴奋不改:“是啊,美华说,大家都在猜是不是大老板看上她了,否则怎么会巴巴地从北京跑到深圳来,还把她升职了呢?你表姐还说,这大老板看着挺年轻的,可是管理得挺严格的。他一去深圳,就撤了一大批人,又升了一大批,你表姐也是托这股风上去的。唉,就是不知道这大老板有没有结婚……”表姐真自恋,这样的一点小事就被她无限上升到了大老板看上她的地步了,真不知道李正知道了会怎么想。朱莎失笑,她没兴趣再听大姑的唠叨,就轻轻地打断大姑的话问:“我爸爸怎么样了?”大姑的兴奋还没减退:“他现在好得很呐!自从出院了以后,他就觉得浑身轻松,像卸下千百斤的担子一样!”朱莎又问道:“大姑,我爸爸现在在哪里?”大姑说:“还能去哪里?他去听课去了!家里不是租房给那些搞传销的人了吗?每天在那里上课上得热火朝天的,大家都去听课去了,你爸也看热闹去了。他还准备把你给家里安的这条电话线租给那些人用……”自从父亲病愈出院后,朱莎执意给家里安装了一门电话,理由是大家都在外面,可以时常联系。当时老家已经开始了“村村通电话”计划,装一门电话极其便宜,交些材料费就可以,朱莎领着朱虎交了多块钱,把电话线牵进了家里。自从有了这个电话,大姑就时常上家里来给在外边的表姐们打个电话什么的,朱莎打电话回家,十次有八次占线都是大姑在和表姐聊。父亲大概是不胜其烦才会想到把电话租出去。朱莎没再说话,道了声再见就挂断了电话。圣诞节朱莎是和李正一起在香港度过的。李正给她办了港澳通行证带她去香港待了三天。当朱莎第一次在香港的街头看到五彩缤纷的游行表演时,禁不住长时间地驻足观看,一直到李正叫她,她还突然回头一笑。李正已经看惯她冷若冰霜的蹙着眉毛瞪他的样子,直到这一天朱莎突然绽放的笑颜让他就那么呆呆的注视她良久,似乎温暖了他整个的天空,占据了他整颗心,甘愿就此沦陷其中。人人都需要爱,哪怕李正从来不肯承认,哪怕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只要性不要爱,但那又如何?心底的触动是什么也代替不了的,说到底,他比任何人都渴望爱与被爱,内心深处依然有份爱保存,只是没有遇见要投入的那个人,遇见了,那份爱,已经不受控制地如瀑布般一泄千里,想收手已然来不及。圣诞节过去之后就是一九九八年的元旦,当大街小巷还到处飘荡着王菲和那英的《相约九八》的歌声时,朱莎已经进入了考试季了,这是大学四年最后一次大规模的集中考试,等这次大考结束再开学的时候,她已经只需要上有限的几门课了,剩下的时间都是用来写毕业论文和找工作了。进入了考试季就意味着朱莎的大四生活已经过去了一半。考试结束后,李正没有问起朱莎的打算,反正在他的观点里,朱莎必须无条件地配合他的计划,她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能有任何计划。朱莎也没有去提关于回家和毕业后的事,她已经慢慢地在酝酿一个模糊的计划,她不能永远生活在别人的背后。

作者有话要说:/r各位亲们:本书即将结束了,第章就是结局,本书会有~个番外交代后来的事。据说已经有人看中了这本书,可能会要出版了。嘻嘻。

我要离开你三月初,大四最后一学期开学了。张蕊和潘颖在俄亥俄州立大学的交换期已经结束,她们同时回来了,两人都有不小的变化,张蕊的右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亮闪闪的戒指,朱莎看了会心一笑。好朋友相见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朱莎呆了一会才扑上前去抱住张蕊欢呼。张蕊含笑着打量着她说:“莎翁,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换一个地方见面我都不敢认了。”朱莎不依地拍她,她躲闪着说:“南方蛮妞的本性还是没有改变!”朱莎停下了手四处乱看:“哎,徐轶呢?跟你一起回来了吗?”张蕊叹口气:“这个死人,主意大着呢,本来说好一起回来,他妈给他打了几个电话就改变了主意,非要留在那里读研,还让我先回来把论文交了,把其他的杂事办妥了再回美国去读研。”朱莎点头:“这就对了。老大,徐轶的选择没错。”张蕊撇撇嘴说:“凭什么我就该听他的?凭什么他就不该跟我走?”朱莎懒得理她,反正她就是嘴硬,明明都一个人先回来了,还要死不承认是听了徐轶的话。不过,她看到张蕊手上的戒指还是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由于张蕊的回归,朱莎的生活变得丰富了许多。她把在学校的大片时间都用来和张蕊泡在一起,两人形影不离。张蕊有一次好奇地问:“莎翁,为什么每个周末你都不在宿舍里?”朱莎漫不经心地搬出了以前应付郝静唐宁他们的说辞:“我课外有个兼职是陪一个有自闭症的小女孩。她爸妈工作很忙,每个周末她都是和我在一起,我是她的ysittr啊!这个小女孩很可爱的,要不要我给你看她的照片啊?”张蕊释然了:“我说你怎么每周都神秘兮兮地出去呢,原来是这样。那有自闭症的小孩好不好弄?她哭不哭,闹不闹?”朱莎早已事先做足自闭症的所有功课,于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闭症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事不关心。这个小姑娘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但有时候又会自言自语。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安静啦。她爸妈工作很忙,经常要出差,所以我每周都去陪她过周末。但是,我只是需要陪着她,不用给她上课或者辅导,这钱还是很好赚的,顶得上我同时做三个家教了!再说都陪了一年多了,都有感情了,她爸妈也只放心把她交给我。”张蕊也懒得问了,她对小孩一直没什么兴趣,这次破例多问几句还是因为好奇“自闭症”这几个字。朱莎看她不再问,心里直感谢上帝,又想到自己把李正说成患自闭症的小女孩,不禁也好笑。从某些方面来说,李正的行为确实有些像。张蕊几次要探听朱莎目前的情感状态,都被朱莎一句“没兴趣”给打发了过去,于是她也不再提。有一次她问起朱莎毕业后的打算,问她要不要帮忙找留京指标,朱莎婉言谢绝了,推说系里已经有别的安排,其实是李正已经为她找好了挂靠的单位,是市郊的一家化工厂,一家中型国企,老总和李正有业务上的往来,一直想找机会报答李正,因此李正随口一说朱莎的事,他马上心领神会地替李正办好了。只要朱莎一毕业把档案和户口转过去就可以了,留京的事就算解决了。而朱莎本人是不必去那里上班的。李正的打算是最好朱莎一毕业就失业,根本不必上班,每天守在那个小小的鸟笼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好。朱莎又怎能让他如愿?她每天盘算的就是怎样脱离李正,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张蕊在北京,自然不需要什么指标,但朱莎不一样,她想留在北京就一定少不了这个东西。张蕊本来对留京指标也没有太大的把握,现在看朱莎似乎不需要,也就不再勉强了,就此丢开手。朱莎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了。从一九九七年七月开始爆发的东南亚金融风暴也让李氏家族的企业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朱莎从报纸上看到这次范围广,杀伤力大的金融危机不但波及了新马泰印尼等地,还迁延到了台湾、香港。香港恒生指数曾一度跌破点大关。月中旬,韩国也爆发金融危机,韩元对美元的汇率跌至创纪录的∶,韩国政府不得不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求援,暂时控制了危机。但到了月中的时候,韩元对美元的汇率又降至.∶,韩元危机也冲击了在韩国有大量投资的日本金融业。年下半年日本的一系列银行和证券公司相继破产。于是,东南亚金融风暴演变为亚洲金融危机。在香港过完圣诞节过后不久,李正就开始频繁地出差出国,他不再固定有很多时间来和朱莎待在一起,即使在一起,也是行色匆匆,风尘仆仆,脸上满是疲惫的神色,有几次还莫明其妙地冲朱莎发火,事后又后悔不已,尽管他嘴硬没有道歉,但接下来送过来的各种名贵的小礼物还是让他的用心昭然若揭。张超他们在旁边看得咋舌不已,觉得老大越来越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吃不开,摆不平。到三月底的时候,朱莎已经一连个星期没有见到李正了。她的实习期已经快要结束了,带她的老师觉得她很适合做新闻,而且又勤奋好学,就鼓动她去找台长,争取留下来,还答应亲自为她说项。朱莎谢绝了她的好意,推说自己没有留京指标,学校不会放人。带她的老师只好不再提这事了。朱莎不是不想进电视台,但不是现在,现在的她无论做什么,永远都脱离不了李正的控制,只有等她完全自由了,她才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李正的频繁出差也让朱莎起了疑心,她开始回想李正最近生活的各种细节,搜集报纸财经版上关于李氏家族企业动态的各种新闻,并装作毫无心机的样子和肖扬闲谈,从报纸上的只言片语和平时的蛛丝蚂迹里她找到了线索,最后她得出结论,李正即将有大的举动。朱莎从报纸上看到,香港丹森园集团受金融危机影响,有意缩减在东南亚等地的市场份额,转而进驻内地市场,已经和李氏企业初步达成了某种意向。肖扬告诉她,香港丹森园集团特派的代表高咏琦到达北京,和老爷子交谈甚欢,老爷子甚至破例邀请高咏琦住进了家里。肖扬后来又无意中告诉她,高咏琦是丹森园集团高总的次女。朱莎心里豁然开朗,这个高咏琦或许就是老爷子为李正看好的未来妻子人选了。门当户对,气质高贵,或许还身材曼妙,留过洋,美貌与智慧并存。这样生长在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正是李正所需要的正妻人选,他如果有野心想掌握整个李氏企业,他不会拒绝老爷子的安排,两年前他就说过了,除了婚姻,他什么都可以给朱莎,现在也许是兑现这承诺的时候了。朱莎手边的论文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再过一星期就可以完全结束。她的实习已经结束了,实习成绩上是一个大大的“优”,现在在电视台的工作转成了兼职性质。于是,她开始加紧处理手边的这些事。朱虎给她打来电话的时候,朱莎碰巧还在宿舍里。朱虎告诉她,暑假他不会回家了,他也要留在学校里打工。朱莎答应了,但还是对他约法三章,让他不要只顾打工,荒废了学业。毕竟自己身边这样的例子多的是,郝静就是这样一个,连专业八级证书都没有拿到,找工作的时候四处碰壁,最后不得不拿了朱莎的证书去伪造了一个复印件。朱虎满口答应,朱莎正准备挂电话,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小虎,你暑假可以不回家,但是每年寒假必须回家啊,不然,爸爸一个人就太寂寞了。”朱虎听出了不对,诧异地问:“姐,为什么我不回家爸爸就只有一个人了?那你呢?你打算干嘛去啊?”朱莎深吸了一口气说:“小虎,我也许会去一个远地方,两三年之内都不会回来,咱们俩只能通过-mil联系。你的学费我已经差不多给你凑齐了,剩下的生活费你自己想办法挣吧,爸爸就交给你了,你离得近,有时间你就回去看看他。”朱虎顿时慌了:“姐,你要去什么地方这么久?你不是留在北京了吗?为什么还要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朱莎知道自己刚才暧昧的语气吓到朱虎令他想到别的地方去了,她赶快故意大大咧咧地说:“能有什么事?爸爸的病都好了!我只是出国读几年书而已,过两三年就回来了,你怕什么?我会回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的!到时候你要不是优秀毕业生你就等着我给你扒皮吧!”她这么一说,朱虎就相信了,还高兴地说:“这是好事啊,姐。你刚才说得那么悬,我都害怕了,以为你要出什么事呢。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爸爸的。”朱莎放下电话,开始给父亲打电话。父亲显然刚听完人家的传销课回来不久,脑子还停留在刚才的兴奋和激动中,他大声地给朱莎说他的计划:“大妹,听他们说,加入他们这个连锁经营销售业体系很赚钱,只需一次买台摇摆机就可以加入,然后发展三个‘下线’,让‘下线’再去发展‘下线’,只要我的‘下线’总共购买的摇摆机超过台,我就可以退出体系,享受万的高额利润了。”朱莎听着这天文数字和父亲语气中的激动大吃了一惊,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这个什么传销组织太不靠谱了,哪有人可以快速制富到这种地步?她赶忙问:“爸,你加入了没有?”父亲道:“还没有,不过你大姑加入了,她花一万八买了台摇摆机,现在她想发展我和你小姑做下线。我还没答应。”朱莎急了,几乎大吼道:“爸,你不能答应,听到没有?大姑哪来那么多钱?”父亲奇道:“你大姑怎么会没钱?你上次不是还给了她两千块钱吗?她东挪西凑也就够了。”朱莎喊道:“爸,你手里还有多少钱?”父亲悻悻地说:“大妹,我只是听听课,还没加入呢。摇摆机这么贵,我每个月还要吃药哪有多余的钱买?”朱莎一想也是,但就是怕父亲利令智昏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家里有个大姑做传销已经够了,虽然还不清楚这个传销到底是在干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是无限夸大了传销所能获得的利润。天上没有馅饼掉,巨额利润来源的根基是什么?难道仅仅是每个入会人购买的台摇摆机吗?大姑他们买了这些摇摆机又是干什么用的呢?一台的摇摆机大姑居然一下子买了台!从朱虎的描述来看,这个传销组织太像国外的那种邪教组织了,几个中坚分子领着一帮渴望发财的人又是唱歌又是呼口号,每天接受洗脑教育,他们睡地铺,吃水煮白菜,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狂热的发财梦想。朱莎不敢再想下去了,本来准备把手边攒下的一些钱汇给父亲买药,现在也改变了主意。她本能地觉得这个所谓的传销也许不那么简单。她又给朱虎打了几次电话,朱虎也觉得把钱交给父亲太危险了,他也许一转手就会拿着这钱去加入那个什么传销组织。朱莎于是和朱虎商量了以后,把手边攒的一些钱交给朱虎,然后让朱虎每月定期把药买了寄给老爸。朱虎答应了,他让姐姐放心,这事他会办好的。朱莎最后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四月中的时候,朱莎在一次看新闻时,电视里播出了国务院发出的《关于禁止传销经营活动的通知》,开始全面禁止传销经营活动。朱莎看着电视里女主播的评论:“传销最容易欺骗渴望成功的底层人群”,扔下遥控器就开始给家里打电话,家里乱成一团。当地所有的传销组织已经风流云散,组织者拖欠了父亲两个月的房租之后逃之夭夭。最终结果是父亲逃过一劫,但被小姑借走两千块看来是要不回来了,大姑一万八血本无归,小姑被她劝说得入了会,现在也几乎是倾家荡产,剩下几个被大姑拉入会的人天天上门讨债,大姑走投无路几次闹自杀,现在一天到晚都要有人陪着以免发生意外。朱莎听得心惊肉跳,直觉又一次帮了她的忙。五月初的时候,朱莎的课业和论文已经全部结束,同宿舍的几个人也已经各自找好了工作,唐宁决定回温州,郝静勉强在一个普通中学找了一席之地,可以不用再回郊区了,朱莎看着她慢慢地恢复了生活的希望,也为她松了一口气。孟欣欣已经成功地考上了本院研究生,她的父母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坚持留在北京陪她。张蕊放弃了保研资格,毕业后继续去美国深造。只有朱莎还是那么不明朗,谁都不知道她最后要干什么。张蕊跟她嘀咕了几次,问她要不要帮助,她可以找找人,但朱莎执意不肯,因为李正已经把她的户口和档案都挂在那家化工厂了,她现在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周五是全文正式章节的最后一章。以后贴出的是各种经过YY之后的番外,满足大家提出的各种虐XX人、XX成名后扬眉吐气以及其他XX人的后来等若干刨根纠底的T行为。

在自由的天空下星期五早晨,对于朱莎和她的同事来说是最重要的也是最难以应对的。因为每周的例会要保证准时参加,对于她们这些做早间新闻的“夜猫子”来讲,真的很痛苦。朱莎今天差点就迟到了。例会上主要说了主持人资格考评的事情,跟朱莎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她蹲在角落里准备打盹。除了做编导外,朱莎也会临时救场给其他部门的片子配音,像这次给《书摘》节目配音就是因为这个栏目的编导无意中听到她说话,发现她的声音很悦耳动听,于是就跟她约好了每周给片子配一次音。朱莎很喜欢给《书摘》配音,说到底还是喜欢站在话筒前自信的感觉,她一直觉得配音是个很享受的工作,今天的片子是这个栏目要送上去评奖的,朱莎配得尤其认真。配完音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朱莎刚回到座位上,带她的老师就急匆匆地进来了,她对正在整理材料的朱莎说:“朱莎,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赶快收拾一下跟我走!”朱莎被动地站起来说:“老师,去哪里?”老师说:“去外边,给这个倒霉的城市量体温去。别忘了把上次统一发的藿香正气水和人丹什么的带上。”老师一边说,还一边依旧脚不沾地地走,如同练过水上飘,朱莎在后面看着自叹弗如。朱莎赶快也小跑着跟在后面,背上自己的大包包。老师又回头打量了一下朱莎的穿着,还算满意说:“你在路上稍微化一下妆,待会儿可能还得出境。”朱莎在后面小声地说:“老师,我不是出镜记者。”老师回头瞪了她一眼说:“这时候你不出镜难道要我一把年纪还出镜?别说了,昨天选题策划的时候就知道会出事,结果果然出事。真是乌鸦嘴。”朱莎跟着她出了电视台的大门,然后才说:“老师,是昨天那个‘给城市量体温’的策划吗?不是定了由陈莉老师出镜的吗?”老师气冲冲地说:“这里头的是非多着呢,你个小丫头哪里知道?本来报这种选题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事,这种大夏天,要几个记者在中午最热的时候跑天坛、北海、颐和园、香山这个地标性的地方去实地测量那些温度数据,然后播出来又只有分半钟,谁会想去?陈莉又是头一个要面子的人,你要她这时候出镜,她宁可请病假、扣工资也不会干的。看吧,昨天刚报完选题,她今早上就病了,哪有那么巧的事?”两人加一个摄像一起坐进了新闻采访车里,老师还在不停地唠叨。朱莎匆匆忙忙拿出胭脂水粉什么的,老师看了一眼她的装备还算齐整,叹了口气说:“快点吧,两个小时个地方呢,饭都得轮流在车上吃了。”朱莎简单补了下妆,然后把东西收起来,心底有种隐隐约约的兴奋在冲击她。坐了这么久的办公室,终于可以出镜了,即使是临时替补,朱莎也还是兴奋不已。采访车里有空调,朱莎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当到了原定的第一个测量地天坛以后,朱莎一下车,热浪扑面而来,全身立刻有了烘热的感觉。她第一次在这么热的天和这么热的时刻体验阳光的直射,真是感觉眩晕。可是一面对镜头,她立刻精神抖擞笑靥如花,她微笑着看了一下表,然后握着话筒说:“现在是北京时间点分,根据记者刚刚亲身测量的结果,天坛这里的温度是.摄氏度……”朱莎说完,看到镜头后的老师比出一个满意的手势,她也赶快跑过去,老师夸奖说:“朱莎,你不做记者太可惜了。”朱莎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跟着老师和摄像一起钻进了采访车,匆忙奔赴下一个测量地点。香山是最后一站,等十个测量点都测完他们才往回赶,电视台在二环,路上还要用掉小时。三人坐在车里,恨不得摊在座位上大喘气,朱莎坐在后座上,太阳穴隐隐作痛,心里也恶心得想吐,她看看旁边的老师,正皱着眉头往嘴里倒藿香正气水,她也赶快有样学样,从包里拿出一瓶藿香正气水开始喝,顺手也递给摄像师一瓶,被他谢绝了,他说自己宁愿中暑也不喝这么难闻的东西。中午饭朱莎没有吃几口,一点胃口都没有,灌了一瓶霍香正气水,才好了一些。采访车在开回电视台的路上,朱莎和老师同时发现了另一条采访线索——在昆玉河边有人落水,旁边围观的人一大堆,把路都堵了。朱莎跳下车,看看四周,好像这件事才刚刚发生,警车和救护车还没来得及赶来。老师已经指挥摄像占据有利地形,拍了落水者几个镜头后就开始对人群和见义勇为的热心市民进行现场采访。朱莎从人群中挤进去,发现落水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此时正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觉,旁边的群众有的叹息,有的摇头,据说已经报了警,也叫了救护车,但时间太短,他们都还没有赶过来。朱莎在学校的时候曾参加过红十字会,学过一点紧急的抢救知识,但从来没有实地使用过。她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看好像还遥遥无期的救护车,最后还是横下一条心用在学校里学的那点有限的知识给她做人工呼吸。就在朱莎满头大汗地忙活的时候,一辆黑色宝马车也缓慢地驶过落水现场,里面的人在摇下车窗的那一刻,刚好看到了挂着MS电视台采访证的朱莎在抢救落水者,她那临危不乱的举止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当他摇上车窗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前面副驾驶座位上坐着的肖扬也一眼看到了朱莎并且眼尖地认出了她。肖扬转过脸对他说:“表舅,她就是朱莎。”老爷子有些微的诧异:“你不是说,朱莎是个酒吧小姐吗?怎么是个记者?”肖扬有些心虚地摸摸头说:“表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表哥是在酒吧里认识她的,但她好像不是那种在风尘中打滚的人,她是大的大学生,人还挺清纯的,有种特别的气质,现在可能马上要毕业了吧。表哥从不在我面前谈起她,也不许我多嘴。”老爷子瞪他一眼,没有说话。原定的计划现在又因为这个变数要稍微修改一下了。任何人只要是李正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就必须尽早被踢开,不管她是酒吧小姐还是女大学生,过程不一样,但结果是一样的。下午朱莎回到电视台后还沉浸在中午的震撼中,经过她的百般努力,一直到救护车开来,那个落水的女孩子也没有醒来,她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朱莎心情沉痛地跟着老师一起回到了电视台,连路上老师跟她说什么,她都没有听见。老师看朱莎郁郁寡欢的样子就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别想太多了,朱莎勉强一笑,下了车以后,老师和摄像先进去了,朱莎推说自己学校还有点事跟老师请了假走了。今天是周五,但离约定回“家”的时间还很早,因此她没有给张超打电话让他来接,打算自己逛一下书店再走。她一个人背着大书包沿着二环路无目的地走。很快一辆车就跟上了她,开到她面前请她上车。朱莎警惕地望着露出笑脸的肖扬,不知他找她有什么事,他们向来是没有什么交情的。肖扬摘下墨镜说:“朱莎,上车吧,有人想见见你。”朱莎心中一动,终于来了吗?王子和公主大婚前,老谋深算的国王要帮他清理以前的情债?在繁花似锦的天作之合面前,一切不美好的事物都要消失,包括朱莎这样月亮背面的人。她心中雪亮,苦笑,却不得不顺从地上了肖扬的车。这么老套的戏码即将在她眼前上演,她不去亲自配合一下,又怎么对得起导演这出戏的人呢?她很好奇,待会儿会抛出什么诱惑力的条件来完成这次交易呢?整个会面的时间没有超过分钟。朱莎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个人——李正的父亲。他大约六十多岁,两鬓斑白,身材挺直,很有气势,某些轮廓跟李正有些相似,尤其是眼睛。他一见到朱莎就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几眼,朱莎默不作声。老爷子最后开口了:“我想你知道我是谁。我要你离开我儿子。”朱莎凝视着他那双鹰一样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说:“凭什么?”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毕竟在商场上打滚多年,他练就了一身风雨不动气峙如山的本领,朱莎的小小挑衅又怎会轻易地激怒他,这点涵养还是有的。他忽然笑了:“李正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你长得很像一个人?”朱莎以静制动,等待老爷子自揭谜底,果然他没有继续卖关子,开始往下说:“你的这副倨傲的神情很像他的母亲,不,你的五官跟她并不相似,相似的是你们的神情。我有点明白,为什么李正会喜欢上你。”朱莎打断了他的话:“我想您并不明白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老爷子挥挥手说:“我不必明白。离开他是你最好的选择,你应该知道,以你的条件,他是不会娶你的。你对他来说只是一时的诱惑,而诱惑是不能长久存在的,还不如及早退步抽身,争取眼前利益。我相信任何事情都是有价码的,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谈判的。如果你够聪明,你会抓住这次机会和我谈条件,而不是在这里卖弄你的伶牙俐齿。”朱莎忽然不愿意再听下去,她转身向外走,肖扬把她拦住了,她一字一句地对肖扬说:“即使我要离开李正,也不是被这个老头子自以为是的条件打动。我可以为了钱出卖我的尊严,但我决不会为了钱连我的灵魂都出卖了。我一直好奇大名鼎鼎的李氏家族掌门人是什么样,现在见到了,不过如此。”肖扬看着老爷子,老爷子挥手让他放朱莎走。肖扬好奇地问:“表舅,为什么放她走了?”老爷子眼望着朱莎离开的方向沉吟了半晌说:“不必再勉强了,她会离开的。我倒是小看了这个小姑娘,没想到她倒长着一身傲骨,这样的人必不甘久居人下,谈不谈条件她都会走的。你注意到她的眼睛没有?那里有一种坚忍的光,只有遭受过苦难折磨又具有强大意志力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这个女孩子,将来也许不简单。”朱莎孤独地走出了会所的大门,夕阳的余晖映在她身上,将她的背影越拉越长。她当初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城市,现在又要独自一人地离开了,这个城市再繁华再美好也不属于她。她不能在这里停留,哪怕是短暂地落脚也不可以,总会有人来赶她走,因为她妨碍了别人的生活。她觉得好累好累,好想家,好想靠着妈妈大哭一场,可是妈妈已经去了天堂,所有的眼泪她都得往肚子里流了。无论痛苦与悲伤她都得自己忍受,没有人会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也不会有人关心她的故事,她只是这个巨大的城市里小小的一滴水,存在与不存在都不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任何改变。也许有一天,她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与痛苦,不知不觉消失在这茫茫的人海中也不会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朱莎一个人绝望地在路上走,她想起上周五的晚上,李正回到小套房那里,一脸阴沉,满身戾气的样子,见到朱莎几次都欲言又止,当时还以为他是生意上的不顺,现在回想起来,必定是和高家的谈婚论嫁已经进入实质性阶段,他父亲让他做一个了断了,李正之所以欲言又止,恐怕还是在犹豫,不肯彻底放弃朱莎,而是在想办法瞒天过海、划江而治。朱莎苦笑,不管李正怎么筹划,他娶高家女的决定不会动摇,而她,可以有金钱,或许还可以有微薄的爱情,但永远不能有婚姻,也不能有自由,因为她的出身决定了她只能拥有这么多。她想起以前曾经看过的柏杨先生的一篇文章,里面说一个穷小子嫁了一个百万富婆,结婚证书就成了卖身契。最初几个月,他阁下还是丈夫;等不了太久,他就成了从非洲进口的黑奴,那女人用叮当几个铜板,就卖了一个便宜货。一个没有社会地位的小子嫁给贵不可言的金枝玉叶,他在家庭中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他自己不但没有地位,他的爸爸妈妈都得满面羞渐地低着头走后门。把这个穷小子换成朱莎也一样适用,这就是为什么即使李正那么迷恋她,甚至爱她,她也从来也不肯把爱分给李正的根本原因。因为她知道这是没有结果的爱。朱莎回到了住所,看看四周,空无一人,只有空调运转的细小声音传来,李正还没有回来。她打开电脑,连上网线,登陆到自己的邮箱,点开收件夹,找到里面的一封英文邮件,然后按了回复,把自己存在软盘里的文件拷贝粘贴过来,点击了发送。几秒钟后,发送成功,朱莎松了口气,删除软盘里的所有文件,抽出软盘,用剪刀剪碎,把碎片扔到了卫生间的抽水马桶里,然后按下了冲水,黑色的碎片渐渐随水流潜入下水道。她又从容地把邮箱里所有的邮件按了直接删除,退出后,将电脑里的硬盘全部格式化。她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内心异常平静。眼前不时闪过李正的脸,有欢乐的,也有阴郁的,有悲伤的,还有痛苦的。她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到这些令她的心触痛的脸,但那些他们共同生活留下的片段还是不时地在她脑海中闪过,如同在放一部画面清晰的电影。在电影中,李正送她玉瓶时的神情和他们一起在香港过圣诞节时的画面格外清晰,清晰到耳边彷佛还听到李正在看到她的笑脸后刹那间脱口而出的声音:“朱莎,让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吧……”

番外一:三个人的盛夏年月日,深圳。这是个张美华记忆深刻的日子。在这一天上午,她像往常一样,穿好工作服进入车间,开始一天的工作。虽然不用再站流水线,但张美华依旧工作得很拼命,管理手下个姐妹也很严格。没有别的原因,她这样做只是为了对得起提拔她的那个人。上午的进行到一多半的时候,经理忽然来了,隔着嘈杂的流水线机器的噪声,大声地通知她马上去老板办公室,老板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她谈。张美华的心里顿时泛起涟漪,是什么事重要到让经理亲自来通知她呢?难道她一直以来的猜测是真的?她怀着秘密和小小的雀跃的心情到了老板的办公室。在敲门之前,她甚至还对着隔壁窗户上的玻璃照了一下,确信自己的外表无懈可击。老板并没有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他正面对窗户抽烟。张美华看到他的侧脸,冷峻而忧郁,眉头紧缩,忽然就很想大胆伸手去把他的眉头抚平,但是她在看到老板吃惊的眼光后,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她知道自己长得很清秀,但那也只是清秀而已,比起同厂的其他姐妹,她要逊色很多,甚至在家里的几个表姐妹中相比,她也不是最出众的那一个。她不敢再幻想,停下来老老实实地等着老板的话。老板的吃惊没有持续太久。看得出来,他心情很糟,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积了一大堆了。老板沉思了一会儿开始问她的家庭情况,家里有些什么人,分别都在干什么,亲戚朋友都叫什么名字,是不是都在厂里。于是,张美华的心脏又开始悄悄地雀跃,老板是什么意思?这些很私人的问题他为什么会想知道?难道他真的对自己有某种特殊的感情?张美华在惊讶之余开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发现,老板对她的舅舅一家好像很感兴趣,慢慢地所有问题都围绕着朱家的这三个人打转。于是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老板真的不是为了她而来的。但为什么会问舅舅一家,张美华又不明白了,她的心情已经跌落到谷底。谈话结束的时候,老板难得地笑了一下,表扬她工作认真负责,是个优秀员工。张美华知道,这只不过是他随口的一句话而已,他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此。出了老板办公室的张美华被同厂的姐妹们包围了,现在正好是午饭时间,大家围着她叽叽喳喳地提问,都好奇老板这次特地来深圳,还专门找她谈话,究竟说了些什么。张美华忍着心中的刺痛,高傲地看了大家一眼,威严地说:“都没别的事可说了吗?赶快吃饭,吃完饭还要干活!”大家忽然就这样散去,离去的眼光像看一个陌生人。张美华想挽回也来不及了。她忧伤地想,她要记住今天这个日子,在这一天,她不但失去了爱情,连友情都失去了。***年月日,武汉。这个城市的夏天就是一个火炉,所有的一切都闷在一个巨大的蒸锅里。大一新生朱虎挥汗如雨地骑着三轮车挨家挨户地送水,过完这个暑假,他就是大二学生了,他要在暑假里把自己下个学期的生活费挣出一大部分来。自从他告诉姐姐要自己挣生活费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让姐姐出过一分钱。但姐姐就是姐姐,在临走之前还是把他剩下三年的学费一万多汇到了他的帐户上。他不知道姐姐从哪里变出这么多钱,但他相信姐姐就是有办法。一年前父亲得了绝症要换肾,家里几乎陷入绝境,父亲已经做好了等死的准备,但姐姐就是不肯放弃,最后她还是挺过来了,也救了父亲。朱虎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放下尊严向别人求助的,但他相信这也许是一条无比艰难的路,没有一点智慧和胆识是做不成这件事的。通过上大学,朱虎也明白了,这个社会并不像他想像的那么美好,企业家的口袋也不总是慷慨地向任何人敞开。朱虎相信姐姐为了筹钱也许还向别人下过跪,就像他们当初求证人出庭的那样,屈辱但是顽强地跪下去。他不知道,其实姐姐做的远比这个要艰难得多,只是他有限的生活经验让他只能明白这么多而已。朱虎送完了五条街的水,筋疲力尽地回到宿舍时,忽然接到辅导员的电话,老师让他马上赶到系里来,有人找他。朱虎怀着疑惑的心情擦了擦头上和脸上的汗,把身上那件被汗水浸湿的T恤脱下来,换上一件干净的,然后才朝系办公室走去。武大的樱花是全国高校最有名的景色之一,几乎可以与北大的未名湖相提并论。可惜现在是夏季,雪白粉红的樱花早已过季,满树都是翠绿的叶子。朱虎走在樱花树隔成的林荫道上,心情很好。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朱虎发现里面除了辅导员之外,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这个陌生的男人看他的眼光很奇怪,彷佛他们早已是旧识。朱虎不喜欢这种眼光,他把脸转过去跟辅导员打了声招呼。辅导员说:“这位是北京来的李总,他们的企业想赞助咱们系的贫困生,我看了你的档案,觉得你符合条件,李总愿意负担你大学期间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你要好好谢谢他。”朱虎认真地说:“老师,我没有申请贫困生补助。家里已经给我凑齐了学费,生活费我自己会挣到,所以我不需要赞助,咱们系有比我更需要的人,请您让他们得吧。”辅导员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朱虎朝他一鞠躬说:“老师,谢谢。您忙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朱虎推门快步走了,身后他听到辅导员在对那个什么李总表示歉意:“……真是很对不起,您看,您要不要再看看其他学生的材料?朱虎说的也对,他确实不是系里最困难的一个,我们系有些同学家境比他还要困难,第一年的学费都没有交……”他没有回头,隐约中似乎李总在说:“……这些同学的材料你都给我吧,有合适的学生的话,我会让我的助理肖扬跟你联系的……”后面的朱虎没有听到,他已经走下了楼梯。他没觉得太奇怪,为什么这个李总会挑中他来赞助,因为从他的材料中来看,他确实困难:生活在农村,母亲死于医疗事故,有一个患尿毒症换过肾终生不能断药的父亲,还有一帮因为参加传销而差不多倾家荡产的亲戚,这样的家庭要说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谁也不会相信的。可是,朱虎就没有这样,一切都只因为他有一个很厉害的姐姐。她用自己的力量一点点地把这个家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来,拉回到生活的轨道上,让一切都运转良好才放心地去发展自己的事业。朱虎相信,姐姐总有一天会成功。她的成功不是那种小打小闹的成功,一定会是那种艳惊四座、名动八方的成功。他对此一点也不怀疑。***年月日,北京。朱莎已经消失了两个星期了。李正跑遍了所能想到的地方想寻找她的踪迹,都失败了。他甚至专门跑到了香港,重游了圣诞节时他们所到过的所有地方,一无所获。她就像一滴水被蒸发了一样,瞬间就消失在空气中,连影子都找不到。从老爷子和他谈高家的婚事起,他心里就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旦朱莎知道了他要结婚,她一定会马上离开他,因为她可以容忍自己不见天日,可以容忍自己为了钱委曲求全,但她决不能容忍自己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这是她的底线。因为知道她的这个底线,他几次想找机会和她谈都在开口的一瞬间失去了勇气。终于,他还是失去了她。在他出差去新加坡的前夜,她用她拙劣的厨艺给他做了一顿饭,尽管那些菜在吃惯美食的他眼里不值一提,但他还是感动得无以复加,甚至心里浮起巨大的希望的肥皂泡,以为她从此会安心留在他身边,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结果怎样?等他兴冲冲地回来,他简直不能相信,留给他的只是一座空楼!不,也许不能叫空楼,那里还有除了她之外所有的一切,包括有关那套房子的钥匙和一切证件、材料,满屋子的高档衣饰,以及那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她都没有带走。李正站了半天,终于打开电脑,里面除了盘,其他硬盘都是崭新的、没有一点存储痕迹,可使用空间都是%。有关她的一切就这样凭空消失在李正的眼前。狂怒的李正砸碎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不吃不喝,也不想动。没有人知道这三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张超和肖扬等人轮番来敲门,哀求他出来,他就是不理。三天以后李正打开门出来,胡子长得像个山贼,眼睛里闪着野兽样的光芒。他冷冷地对在门口打盹还不太清醒的肖扬说:“回去告诉我父亲,与高家的婚事取消。如果他一定要让高小姐进门,我不介意再多一个小妈。”说完,他不等张着大嘴还在发呆的肖扬回过神来,就又关上门。十五分钟后,李正穿戴整齐,神清气爽地拎着行李箱开始出差。他第一站就是深圳,然后是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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